張劭威是一位獨立樂團的貝斯手,從高中開始就有找不到原因的失眠症狀,「最嚴重就是差不多兩到三天,甚至三到四天就是幾乎沒有辦法合眼」。他表示,除了出現暈厥的感覺,才能得到2、3小時的睡眠。

大二開始,張劭威接受失眠治療,一開始是服用微量的安眠藥,到後期藥效沒有很顯著時,開始吃史蒂諾斯。史蒂諾斯比傳統安眠藥有更好的代謝速度,因此隔天比較不會有頭暈、頭痛的安眠藥副作用,但可能會讓人陷入情緒低潮。

「就很奇怪就是我平常也不太有什麼,神經(情緒)方面的問題,但是就是會想哭,然後哭到睡著。」張劭威表示。

在衛福部的《失眠問診指引》提到,慢性失眠的原因有三類,第一原發性失眠(25%),可以想成失眠是一個單獨的症狀,它並非精神、身體疾病或藥物因素造成的;第二是原發性的睡眠障礙(25%),像是生理時鐘失調,或是有呼吸中止症等疾病引起的睡眠障礙。最後一類是次發性失眠(50%),主要是精神疾病,像是恐慌、焦慮、憂鬱所引起的失眠,這一類也是最常見的失眠。

不過這些引起失眠的原因,都有可能同時並存。

設計/鄭婷方
設計/鄭婷方

政大睡眠實驗室主持人楊建銘表示,「即便他今天比較沒有壓力了,他也不見得睡得好。」他強調,現代人失眠普遍是由壓力情緒引起,但對慢性失眠患者來說,即便今天沒有壓力了,他的睡眠系統已經不是一個最佳狀態。

怎樣可以讓睡眠系統回到最佳狀態,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需要先知道人類的睡眠系統是如何運作?

「我們的身體裡有睡跟醒的機制,它們是互相抑制的。」楊教授解釋,睡眠機制就像是蹺蹺板的兩端,一邊是「恆定系統」,另一邊是「警醒系統」,在恆定系統這邊累積的睡眠驅力就越高,像是做運動或勞動,就讓人更容易進入睡眠狀態。

而警醒系統,則是負責在睡眠狀態下察覺危險而喚醒人類的系統,這樣系統跟大腦演化有關。

「我們大腦對於壓力的處置還在一個遠古時期。」楊教授補充,現代人的壓力好比古代中的掠食者,警醒系統相對發達的人,其實是生存比較好的人,但是放在現代社會,就會干擾他們的睡眠系統。

遇到失眠有些人會靠運動、吃助眠保健品,或是求助身心靈療癒,而其中吃安眠藥是最常見的解決方式。

但我們都知道安眠藥有不少副作用。

「很常會忘東忘西,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很容易會忘記。」張劭威回憶起吃安眠藥的副作用,有一次因為社區的電梯在改建,因為樓層圖示改變,當下忘記家裡住在幾樓。

不過有一種治療方式不需要吃安眠藥,且在臨床上改善失眠的表現甚至比吃藥來得好,但知道它的台灣患者可能有限。

「全世界睡眠醫學比較先進的國家,他們的給醫療人員的臨床指引裡面都會寫說,成人失眠治療優先選項,應該是用失眠認知行為治療。」楊教授補充,如果認知行為治療它的效果有限,藥物反而是放在就是第二線的部分。

什麼是失眠認知行為治療?簡單來說,就是藉由心理諮商搭配睡眠知識的傳遞,去跟著患者找到真正困擾他失眠的原因。

根據醫學期刊指出,患者在接受失眠認知行為治療之後,失眠嚴重度量表從明顯失眠困擾的15分降至稍微有失眠困擾的10分以下,睡眠效率也從80%回到正常狀態的85%。

既然認知行為治療在歐美臨床上是優先治療的選項,但台灣失眠臨床指引並沒有特別強調以非藥物治療為優先,而我們採訪其他個案時,詢問到第一次的看診經驗,也多半是直接開安眠藥。

設計/鄭婷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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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去的時候,他(醫師)就會開始開一些比較微量的安眠藥了。」張劭威說。

當然統計忽略了不同個案的失眠程度與醫師專業判斷,那第一線的醫師又是如何看安眠藥使用問題?

「政策性的對於安眠藥物開立的寬鬆,事實上要看有各種不同的爭議。」北醫睡眠中心主任李信謙表示,當需求面大時,如果過度去限制醫師的處方行為,像是開立安眠藥等等,也許患者會轉向去用一些酒精,或是其他助眠藥物。

「不只是在失眠的認知行為治療,整體心理治療的問題,就目前來講,在健保給付的心理治療的點數是過低的。」楊教授補充,認知行為治療看診一次至少50分鐘,比起給藥看診不到5分鐘,自然而然,醫師就不傾向這種高費時,又拿不到更多健保點數的治療方式。

這也讓不少心理師往社區開業,改收自費患者。「不過就忽略一些其實滿需要幫助的人。」楊教授說。

如果需要用健保給付看診的失眠患者,通常有附設睡眠中心的醫院會有臨床心理師以認知行為治療方式,協助患者改善睡眠。

「其實我覺得是有在改變當中,新一代醫師對安眠藥的使用是非常地小心。」李醫師表示,年輕醫師有慢慢在避免把安眠藥放到慢性疾病的長期處方裡面,並且多一些機會跟患者討論睡眠處理。

不少失眠者會開始對失眠感到恐懼,是因為對於好的睡眠品質有著既定的想像,像是一定要睡滿8小時,淺眠表示睡眠品質不夠好等等。

很多失眠的病人會跟楊教授說,每天花兩個小時睡著,但檢測他的睡眠腦波發現,他15分鐘就睡著了。但那第二天起來問他說,「昨天睡得怎麼樣?」他卻說,花了一兩個小時。

楊教授解釋,大腦就像是一座公寓大廈,儘管部分腦區已呈現休息狀態,但仍在活躍的位置,會讓人產生沒有睡著的錯覺。

「如果想要追求一個很完美的睡眠的時候,它又變成一個壓力。」楊教授補充,很多慢性失眠的病人到後來已經不需要別的壓力了,睡眠就是他的壓力來源。「接納自己不是那麼完美的睡眠的時候,反而那個部分關的掉了。」

「很多人吃安眠藥不見得是為了失眠,而是要保存睡眠。」李醫師補充,所以安眠藥變成有點像止痛藥,它不是治療疾病,而是為了應付睡眠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