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洪姓病患就住這個地方,他就在這個地方拿著刀來回走。」

陳淑貞指著專責病房深處的走廊,她是事發專責病房的護理長。

當時新冠疫情延燒,雙北處於三級警戒,陳淑貞因接觸史被匡列,醫院安排她在樓上病房隔離,一下樓看到滿地血跡。每當談起這件事,過程彷彿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早上七點多,洪姓病患違反規定從病房離開,正好被兩位著裝中的護理師看到,護理師立刻請洪男趕緊回到病房,洪男點點頭,卻往另一處放檢體的房間走。

但礙於死角,兩位護理師並沒有發現,第一位遇襲的施姓護理師就在那一間房間。

洪男問施姓護理師,「出口在哪?」施女告知洪男不能離開病房區域,洪男持檳榔刀刺向施的要害部位,施女呼喊求救後,蔡姓及陳姓護理師立刻趕到現場制止洪男。

接著洪姓病患持刀刺向蔡女,蔡女為了閃避洪男,一個不穩往後跌倒,反遭洪男持刀劃過上腹部,蔡女隨後起身,趁空擋扶起施女逃離。

洪男持續持刀朝向當時未及時逃走的陳姓護理師,在陳女抵擋攻擊、嘗試奪刀未果而負傷倒地時,仍持刀刺擊倒臥的陳女腹部,造成陳女右手掌有嚴重傷害。洪姓患者行凶時不斷大喊,「憑什麼把我關在這裡?」

陳淑貞事後回想,是不是在哪個時間點,錯過了洪先生將襲擊護理師的訊息。

「洪先生住進來第一天就數次抱怨,為何要把他關在這邊?但因為洪先生並沒有精神病史,第二天也跟醫護人員道歉,說他平時不會這樣。」陳淑貞說。

「我們以為他接受了,我們跟他講隔離治療的重要性。」陳淑貞接著補充,專責病房並不會像精神病房會檢查病人的隨身物品,才讓洪先生有機會持檳榔刀攻擊3名護理師。

歷經治療與復健之後,3名護理師陸續回到職場,他們靠著同事彼此間的協助,漸漸的從功能性護理的角色到可以照顧病人的主責護理師。

受傷最嚴重的是陳姓護理師,她右手掌兩指韌帶斷裂,復健後還是未能靈活自如使用右手。陳淑貞與其他同事,為了鼓勵陳女,還全部一起用改用左手工作。

身體創傷靠著時間與同事間的幫忙慢慢恢復,但心理陰影仍困擾著受傷的護理師。

其中一位護理師事發後,變得不敢開病房的門,因為她害怕有人會衝出來傷害她。為了陪伴這名護理師度過陰影,陳淑貞說,「那時候會安排兩兩一組,跟他一起進去病房照顧病人。」

經歷過這個事件,雙和醫院加強對醫護人員的教育訓練和增加防護措施。

護理站一角還擺放著棒球棍,不難感受病房仍充滿了醫病關係的緊張氣氛。陳淑貞說,這件事不只改變了這3名護理師,其他同事多少也受到影響。

「當時候護理人員每個人要進去就全副武裝,溝通其實沒那麼的順暢,加上病人整個被隔離,情緒上就會有很大的波動。」雙和醫院副院長劉燦宏說,假如當時候能再加強與洪男的溝通,也許就能解除他的疑慮。

雙和醫院副院長劉燦宏。(攝影/陳彥安)
雙和醫院副院長劉燦宏。(攝影/陳彥安)

雙和醫院的醫療暴力事件也許跟當時的時空背景有關,但其實各種暴力事件在醫療現場,不曾中斷過。根據台北市醫師工會與衛福部的資料顯示,每年平均通報的醫療暴力事件約300多件,發生地點最多的是在急診室,其次是一般病房。

醫療暴力發生地點。 (設計/陳彥安)
醫療暴力發生地點。 (設計/陳彥安)
歷年醫療暴力通報件數。(設計/陳彥安)
歷年醫療暴力通報件數。(設計/陳彥安)

「我們看案件大部分都衝動型犯罪。」台北市醫師工會代表陳信儒表示,大多病人並非預謀犯罪,多數是在醫院等候太多,叫不到醫師跟護理師幫忙,才會有醫療暴力行徑。

儘管《醫療法》屢次修法,透過第24條與106條修正,擴大了醫療暴力的罰則與刑度,也制定了專屬的通報系統,但暴力依然沒有變少。

「如果大家都一味的往加重量刑去做,可能就是一個死胡同。」陳信儒說。

病患的情緒控管問題,往往是醫療暴力發生的最直接原因之一 。但是,是什麼樣的環境導致暴力發生?也許是台灣一直在談,卻仍未改善的,醫療勞動環境低落問題。

「雖然大家都想像醫療是公益的,但是它畢竟不能虧本,甚至有一些醫院想要賺錢,它賺錢的邏輯會不會去cost down員工的部份?或許就是為什麼醫療勞動條件越來越糟糕。」陳信儒說。

台北市醫師工會代表陳信儒。(攝影/陳彥安)
台北市醫師工會代表陳信儒。(攝影/陳彥安)

「後來人員有跟我說,她已經不在意了。」

陳淑貞認為,她講的不在意是,洪男的刑期不管是12年半,或者是最後定讞的9年4個月,對我們人員來說都沒有差別,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了。陳淑貞跟她們說,「我們就是往前進,因為我們已經停在洪先生這個階段太久了。」

雙和醫院專責病房護理長陳淑真。 (攝影/陳彥安)
雙和醫院專責病房護理長陳淑真。 (攝影/陳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