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八落，散置在地板上的展牆，被夾進清運車裡。策展，時常為了追求完美的體驗效果，而在背後花費了大量的金錢、一次性材料，卻往往展出一兩天就被永久丟棄，造成許多資源浪費與環境負擔。
「每一次的佈景搭建後拆掉，然後有倉庫就放倉庫、沒倉庫就丟掉，這件事情其實是很常在發生。」
30歲的袁浩程是山峸製作設計創辦人，對他來說，策展就像是創作，每一個展覽都是作品，當撤展後，看著被拆掉的牆面與櫃體破碎不堪被夾進清運車，總是充滿不捨，「搭完之後一週以內又拆掉，每次我們很努力做出來的東西，它都沒有辦法好好的被留下來。」
因此他力推「永續策展」，最近他落實理念在北投中心新村名為「心窗」的特展中，讓民眾一覽當年眷村的兩岸故事。
「這個展期只有一年，但我希望不要只是一次性特展而已，可以延長2、3年，不過裡面主題都可以換，把文案換掉就好，展牆、展櫃等裝潢都可以繼續沿用，而不是每一次的展覽，都要重新進撤場。」
為了達到永續使用的目的，必須先讓業主看到這個展場值得留下來的價值，團隊開啟了長達約半年的策展，進行各種調研了解眷村歷史，再來進行空間規畫，並使用了許多居民的家具策展，營造出民眾彷彿走進眷村生活中的沉浸式展覽。
中心新村是全台灣新制眷村改建最後一個搬家的眷村之一，直到2016年都還是活眷村，文化局在2021年指定台北市文化基金會經營。袁浩程表示，文基會在進行改建時，具備良好的文化意識，因此這個眷村被保留的相當完整，「眷村中很多以前各式的門窗都被保留，所以我們就把這些東西拿出來，重新在拼湊成現在的展場。」
其中一個空間，他們使用了許多在地木門來重塑眷村的特色文化，身為眷三代的袁浩程也在策展過程更加了解上一代的故事。「我奶奶到現在，每年都還是會把舊家大門重新漆一次紅色。」
除了紅色的大門外，藍綠色也是眷村中最常見的建築色彩之一，「眷村有一種眷村綠，就像Tiffany綠，但也有白色、紅色、黃色、藍色的窗框，我們那時候調研時就發現，是不是那時候只有這些正色，所以大家就自己調一調，就出現不同的綠色。」袁浩程說。
雖然展覽使用了在地家具，但不難發現，這個空間仍然有必定會成為垃圾的文字輸出物。
袁浩程坦言，「輸出還是一個沒有辦法避免的東西，或許未來有環保輸出，雖然現在也有，但很貴。」
不過仔細看，這面展牆上的輸出物並非珍珠板製作，而是木板上貼一層海報，袁浩程希望透過質感的提升，讓業主願意延長展期或留下展牆，增加使用次數。
袁浩程表示，「第一個方式是把輸出撕下來；第二個方式就是把新展覽的海報貼上去覆蓋舊輸出，盡量用各種方式減少垃圾量。」
走在眷村中，彷彿身在迷宮，許多小巷子交錯其中，走進另一個空間展覽可以看到許多櫃子堆疊在一起，不過你看到的，大多都是二手的。
「在這整個空間裡面，大概有3到4成的家具，是中心新村存放下來的家具，我們把它重新拿來這邊用。」袁浩程說，他們也會開車到路邊找別人不要的家具，或是到雙北市府的回收場收購再生家具，但有時候還是會做新的出來，符合設計需求。
不過如果展覽結束了，館方也沒有要沿用展牆、櫃子的話，中心新村的東西就物歸原主，至於團隊買來的、撿來的櫃子就PO上網看有誰要，但若沒人要的話，難道就只能丟掉嗎？
記者和袁浩程一起來到八里的一座鐵皮屋，打開鐵捲門，映入眼簾的是堆積如山的各種道具，這裡是山峸租的180坪倉庫。
倉庫中，有一個色彩繽紛的櫃子相當顯眼，袁浩程表示，「我們去年為GQ的案子製作這個櫃台，展期只有一個周末，我們就想可不可以結束之後把它留下來，可能有機會改個顏色後，用在其他案子上。」
但不只是自己做的東西可以再利用，就連別的策展公司不要的東西也留下來。袁浩程說，「這原本是中心新村上一個常設展的展架，然後剛好我們要幫他們做下一個展覽，所以他們就請我們清運，但我們就說，這個展架做的還滿好的，如果要處理的話，我們想要把它給另外一個展場使用。」
但這個倉庫畢竟不是哆啦A夢的百寶袋擁有無限空間，對於留還是不留仍然必須取捨。袁浩程無奈的說，「一個物品要不要留下來都是很大的決定，就算我很喜歡這個東西，但卻知道我們接下來根本不會用到，放在倉庫只是占空間，這也是倉儲的成本。」
所以他認為，比起到撤展後再來想要怎麼重複使用，策展前就要規劃是否能使用到下一個展場中，才能達到最佳效益，「像是我9月要撤這個展的時候，我知道10月的另一個案子可能會用到，那我就只要去想辦法張羅出這一個月的倉儲空間。」
但機會可遇不可求，首先是接案的時間有沒有剛好搭上，再來是這些展覽的調性有符合嗎，為此袁浩程表示，團隊會嘗試把部分物品設計的比較中性，如此一來，之後只要加一些裝飾、換顏色就可以變成另一個樣子繼續使用。
可見要達到策展永續，勢必會犧牲掉一些要求。袁浩程坦言，曾有業主認為永續策展的限制多，難以傳遞企業的品牌價值，因此放棄合作，「我會先跟他們說，永續策展是這2年的利多，你們要不要換個方向去思考，其實八、九成的業主會被說服，但真正很品牌的單位，就還是會想要照原本的方式去走。」
除了「客製化」問題，策展永續的成本相對來說也比較高，但袁浩程認為，沒錢有沒錢的做法，有錢有有錢的做法，「你跟我說你只有5萬塊可不可以永續策展，我覺得有機會，如果我都可以用我倉庫裡既有的東西幫你完成，你也很願意妥協，那我就只是把道具從A點搬到B點，然後再幫你設計、布置得很漂亮。」
不過花更多錢做展覽，除了達到「永續」的目標，也帶來其他效益，袁浩程以春浪案子為例，當活動地點從澎湖轉至台南時，他們沒有把展櫃、展架丟掉，而是貼上新的輸出物，讓原本要花7萬塊的設計，變成7千元。「省下來的費用，除了可以拿來租倉儲，也能讓我們做更多新的規劃與設計，讓每次活動的東西都越來越多。」
當永續成為世界趨勢，策展如何兼顧品牌價值的傳遞與成本的考量，企業方與策展方必須擺脫既有的策展模式，不斷溝通出新的可循環的發想與創意。
袁浩程表示，「之前我都覺得像愛馬仕、LV這些品牌都會說不可能做永續展覽，不管花多少錢都要達到品牌價值的傳遞，但因為現在全球都在討論永續這件事，所以過去很多說不願意的業主，現在都很願意去做，其實只要溝通就有機會，能達成永續策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