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普丁的俄羅斯女高音來台演出,該「取消」嗎?
51歲的涅翠布柯(Anna Netrebko) 是俄羅斯知名女高音,擅長詮釋俄語歌劇,在高音域展現出驚人的敏捷度和穿透力,活躍於國際舞台。
涅翠布柯在2007年曾入選為《時代》雜誌的百大影響力人物之一,但2022年3月,美國紐約大都會歌劇院、德國柏林國立歌劇院卻公告取消她的演出,主要是因為她跟普丁關係太好。
在2012年2月,涅翠布柯正式登記為時任俄羅斯聯邦總統候選人普丁的親信。2021年9月,涅翠布柯更到克里姆林宮舉辦她自己50歲的生日晚會。
2022年2月24日俄烏戰爭開打,涅翠布柯在2天後表達反戰立場,但她沒有批評普丁,更說要求藝術家表達政治立場是不對的,因此被西方各國取消她的音樂會,不料被封殺一個月後,涅翠布柯在2022年3月底跳出來表達立場,說自己堅決反對戰爭,而且也不是任何政黨的成員,沒有與任何俄羅斯領導人結盟。
涅翠布柯反戰聲明一出,俄羅斯的新西伯利亞歌劇院取消了她的音樂會,與此同時,涅翠布柯重返歐洲舞台,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登台演出。
一年後,台灣的國家交響樂團2月底公布將邀請涅翠布柯來台演出,那當台灣的反戰意識遇上涅翠布柯的音樂會,該不該「被取消」呢?
台大學生黃同學覺得可以取消,她認為「藝術就不只是藝術本身,還有她藝術家本人,因為她也是在推銷她自己這個人,她做過的事或說過的話都會成為她這個人的一部份。」黃同學認為,台灣在這個時機點,以國家交響樂團身分邀請涅翠布柯來演出並不妥當,但如果是民間團體邀請的話,就不需要取消。
不過曾同學認為,「涅翠布柯既然已經發表反戰聲明,我可能就不會特別做什麼取消來抵制她,反正要不要參加就個人自由。」
該不該取消,各有見解,但國家交響樂團最終還是取消音樂會,顯現出取消文化最常見的動作——抵制。
鄉民的正義 用抵制取消名人影響力
當政治人物、明星或是具有一定權勢的意見領袖,講出歧視女性、種族、同志等言語時,民眾會透過輿論的力量「取消」對他的支持,讓他失去工作機會和公眾影響力。
世新大學口語傳播暨社群媒體學系專任副教授胡全威表示,「類似這種非暴力的抗議,其實想到的就是甘地,也就是當人們面臨權力不對等的時候,會覺得我們是小蝦米對大鯨魚,所以會試圖去聯合起來,讓有名望的人或大企業受到該有的懲罰。」
甘地在1920年9月發起不合作運動,要求印度人不納稅、不入公立學校、不到法庭、不入公職、不購買英貨等不合作手段,抵制英國的殖民統治。到了現代,隨著科技進步,網路讓弱勢族群的話語權更迅速地團結起來,並讓其他群體的人成為支持他們的盟友,成為一股輿論力量。
郭同學表示,「在很多時候會有一些歧視原住民的行為,這時候取消文化就發揮了作用,讓大家不要再繼續認為歧視原住民這件事情是正當的。」
元智大學助理教室胡逢瑛說,「取消文化是美國在改革過程中非常重要的力量,因為取消文化可以改變過去很多迂腐的,或是對社會文化歧視的部分。」
世新大學口語傳播暨社群媒體學系專任副教授胡全威解釋,「一般人認為是社群媒體的興起,產生了一個集結群眾力量的種方式,然後他們(網民)會做判斷,這就是我們台灣社會常常講的,所謂的鄉民的正義。」
近年在美國就不斷上演鄉民的正義,2017年好萊塢製片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性侵多位女星事件,引發美國眾怒,在網路上發起抵制。溫斯坦除了被自己創立的公司解雇,主辦奧斯卡金像獎的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也把溫斯坦驅逐出該機構,這起事件引發美國民眾對性侵和性別歧視的重視,爆發了Me Too運動潮。
Me Too運動主要是鼓勵女性在社群媒體公開被侵犯的經歷,本意是要讓大家能知道這個行為其實普遍存在於社會中,了解性暴力的嚴重性,同時也譴責性侵犯與性騷擾行為,希望能減少社會中「權力」不平等所帶來的傷害。此時取消文化被視為伸張正義的行動,在各行各業蔓延開來,只要一被指控,取消也伴隨而來。
Netflix 影集《紙牌屋》主角凱文史貝西(Kevin Spacey)在2017年捲入性侵疑雲,遭到民眾抵制,所有演出機會一夕之間消失,Netflix也撤下熱播的《紙牌屋》劇集。但跟鋃鐺入獄的哈維溫斯坦不同,由於罪證不足,美國警方撤銷對凱文史貝西的起訴。
今年一月,凱文史貝西獲頒義大利國家電影博物館的終身成就獎,這是他5年來的第一場演講,他感謝博物館「有勇氣邀請他」,可見取消文化對他影響。
好萊塢男星強尼戴普(Johnny Depp)在2016年被當時的老婆安柏赫德(Amber Heard)指控家暴,粉絲棄他而去、婦權團體抵制,失去《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神鬼奇航》續集戲約,慘遭封殺。但隨著證物漸漸浮上檯面,強尼戴普在2022年翻盤勝訴,一掃家暴汙名。
全案的關鍵證物之一是一支錄音檔,當中安柏赫德對強尼戴普說:「去告訴全世界,強尼!去告訴他們:『我強尼戴普,一個堂堂大男人,居然也是家暴的受害者。』看看會有多少人會相信你,或是站在你這邊。」
強尼戴普的辯護律師潔西卡麥爾斯(Jessica Meyers)在法庭上詢問他如何回答安柏赫德,強尼戴普一臉無奈地說,「是,我是。」
不過取消文化的現在進行式,是《哈利波特》作家J.K.羅琳(J. K. Rowling),她在2020年發文表示自己支持多元性別者,但認為跨性別人士無法體會懷孕、月經等女性的生理經驗,引來跨性別支持者的抵制。
在《怪獸與鄧不利多的秘密》預告中,原作者J.K.羅琳被除名,片尾的名字也被縮小到幾乎看不見;還有《哈利波特》衍生電玩《霍格華茲的傳承》,以及她擔任製片人的《哈利波特》劇集版,也出現抵制聲浪。
J.K.羅琳表示,如果不認同她言論的人想要辯論,她非常樂意;但威脅剝奪對方生計的取消文化,根本是獨裁者的語言。
取消文化 是伸張正義還是獨裁者語言?
郭同學表示,「取消文化的確在某種層面上,很傷害一些族群之間的感情,很容易挑起仇恨,很容易造成所謂的沉默螺旋,就大家都閉嘴這樣。」
世新大學口語傳播暨社群媒體學系專任副教授胡全威表示,「你必須要知道主要的反對點是什麼,去試著理解跟你意見不同的人。」胡全威解釋,否則當你所捍衛的「真理」沒有辦法跟不同意見去對話與辯駁時,日子一久,你會慢慢忘記為何而堅持,一旦有雜音出現,「真理」就很容易被打敗。
抵制、收回、拒買,取消文化讓反對者不敢出聲,出現漠視言論自由的質疑;但在某些議題上,取消文化推進社會重視權力不平等。學者認為,不管是取消或支持都要保持清醒,不讓自己被帶風向。
如何不被帶風向?
元智大學助理教授胡逢瑛表示,「這兩股力量既然在台灣存在,就表示我們台灣還是民主自由的社會,希望這兩股力量能發揮各自作用,不要過多傷害。」
世新大學口語傳播暨社群媒體學系專任副教授胡全威則解釋,想要保持清醒要切記三點,「第一個就是有關於事實本身,你要去知道;第二個就是我們根據簡單的「傷害原則」,去避免傷害別人的權利;第三個就是對於好人、壞人思維框架,我們要跳脫這種非黑即白的框架。」
無論是反戰議題、性侵疑雲、家暴指控或是多元性別議題,如何在權力不平等和取消文化中拿捏分寸,必須深入掌握自己支持的理念,並了解他人反對的觀點,相互詰問,才能避免我對你錯的意識型態,讓社會在討論之中更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