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打破家族、派系長期壟斷地方議會，嘉義高中退休公民老師林瑞霞第7度以無黨籍身分，「不綁樁、不掛看板」投身嘉義市東區議員選舉，最終以1958票落敗。為何現年68歲的她，被女兒形容是「空的兼痟的」，仍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參選？4年後還想再參戰嗎？她將如何繼續實踐政治參與？

教過伍佰、邱顯智 林瑞霞致力社運投入小民參政

嘉義市東區街頭一隅，選前1個月，偶然會出現整排自行車隊掃街拜票，1號候選人林瑞霞堅持不設競選看板、不花大錢、不聘宣傳車，以「乾淨選舉」為號召，力求扭轉台灣長期為人詬病的選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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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霞每屆參選皆以10至30萬元小額經費投入競選，且堅持不聘宣傳車製造選舉噪音。
林瑞霞每屆參選皆以10至30萬元小額經費投入競選，且堅持不聘宣傳車製造選舉噪音。

林瑞霞1954年出生，1歲半生父即過世農業社會中，養父母仍栽培她讀到台大法學碩士畢業。1981年她頂著高學歷光環返鄉，在嘉義高中擔任公民老師，時代力量立委邱顯智、歌手伍佰等知名嘉中校友，皆是她教過的學生。

出生於戒嚴時代，林瑞霞從來不安分於教室，她始終相信街頭是最好的公民教材。解嚴後，她曾帶著學生到教育部抗議髮禁；先生是教官，也要主張教官退出校園，環境、文資保存運動也都有她衝鋒陷陣的身影。

時代力量立委邱顯智（左）11月中為恩師林瑞霞選舉茶會站台，他在臉書指出，「林瑞霞教的，聯考都不會考」，卻引領他看到更寬廣的世界。（提供／邱顯智）
時代力量立委邱顯智（左）11月中為恩師林瑞霞選舉茶會站台，他在臉書指出，「林瑞霞教的，聯考都不會考」，卻引領他看到更寬廣的世界。（提供／邱顯智）

2001年，林瑞霞與在地人士共同搶救日治時期建築「嘉義稅務出張所」，失敗後還為此打官司；2005年嘉義市政府打算在「嘉義郡役所」基地上，耗資22億興建大樓，她和盟友同樣積極發起搶救，但2010年郡役所仍遭怪手剷平。

林瑞霞與在地人士搶救90餘年歷史建物「嘉義市郡役所」失敗，她感慨如果沒有拆除，當今已是百年建築。
林瑞霞與在地人士搶救90餘年歷史建物「嘉義市郡役所」失敗，她感慨如果沒有拆除，當今已是百年建築。

時隔多年，林瑞霞對此案還是忿忿不平，她說，嘉義市議會也曾就拆除案投票表決，結果拆與不拆的結果是24比0，「如果我是市議員，就可以更堅定表達我們的意見，『即使舉手舉輸了，正氣還是留在那裏。』」

嘉義市近百年的文資建築，一棟棟消失；議會質詢，該出席的議員小貓幾隻；議會長年遭地方派系、家族、黑金把持等因素，促使林瑞霞義無反顧想前進議會，尋求體制內的改革。

「媽 別鬧了」林瑞霞第26年選議員 女兒、家人曾極力反對

然而，早年林瑞霞的政治參與行徑，被教職與婦女雙重標籤緊緊框架。「選舉都是流氓地痞在參與，我們潔身自愛的人，是在和人選什麼？」林瑞霞還記得，公公第一次得知媳婦要參選市議員，不留情面脫口而出的這句話。

林瑞霞全家人於競選基地桃山人文館合照。丈夫陳浩然（左一）回憶25年前，第一次得知老婆要參選議員，內心並沒有特別不支持，但看著林瑞霞努力不懈參選，仍會以行動拉票、輔選，表達對老婆的支持。
林瑞霞全家人於競選基地桃山人文館合照。丈夫陳浩然（左一）回憶25年前，第一次得知老婆要參選議員，內心並沒有特別不支持，但看著林瑞霞努力不懈參選，仍會以行動拉票、輔選，表達對老婆的支持。

小女兒陳守玉從3歲大就看著媽媽參選，回憶起小時候，她說每逢選舉，家裡的氣氛就「怪怪的」，雖然她曾在小學階段為母親助選，一通一通打電話拜託同學的家人，投給媽媽一票，可是到了國中青春期，她轉而厭惡這一切，「我就不想要人家知道我媽媽在選舉，就很尷尬。」

「這次她出來選，其實我一開始也很反對，我就覺得『妳不要鬧了！』人家真的把妳當神經病。」陳守玉紅著眼眶說。

林瑞霞小女兒陳守玉今年得知媽媽決意第7度參選，氣得要媽媽「別鬧了」。
林瑞霞小女兒陳守玉今年得知媽媽決意第7度參選，氣得要媽媽「別鬧了」。

瑞霞深知女兒是刀子口，她告訴陳守玉，「媽媽沒有失敗，只是尚未成功，」況且過往6次選舉的保證金皆能領回、2018年上屆選舉亦獲一票30元補助，以證明媽媽不是來亂的。加上小民參政、清新選舉近年也蔚為潮流，於是，陳守玉漸漸明白，林瑞霞只是「比別人走得前面。」

戲劇系畢業後在劇場工作的陳守玉，2020年申請到國藝會海外藝遊專案補助，碰上疫情不斷延期，她原本下定決心今年不再延宕，卻還是為了幫媽媽輔選，又一次擱置計畫。「我沒有很穩定的收入，媽媽還是非常支持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就突然覺得，為什麼我不能支持她呢？」

陳守玉想通後，決定成為媽媽最得力的左右手，設計「林老師較好」的文宣，也跨出去走進人群，一一向選民拜票，溝通母親的參選理念。

陳守玉被媽媽的參選執念說服後，協助設計「林老師較好」系列筆記本、鑰匙圈文宣。
陳守玉被媽媽的參選執念說服後，協助設計「林老師較好」系列筆記本、鑰匙圈文宣。

人生最高1958票 仍不敵實況主及政二代落敗

嘉義市各候選人不分黨派在選前之夜皆前往文化路噴水圓環踩街，是行之多年的傳統慣例，改名實況主「顏色不分藍綠支持性專區顏色田慎節」、官司纏身的現任議員戴寧等人，皆是媒體目光焦點。

林瑞霞依然沒有往最熱鬧的地方走去，堅定地以素淨選舉模式，定點站街拜票。

1126嘉義市投票所唱票，各界關注改名16字的實況主選情，林瑞霞亦相當掛心青年票源是否遭瓜分。
1126嘉義市投票所唱票，各界關注改名16字的實況主選情，林瑞霞亦相當掛心青年票源是否遭瓜分。

11月26日投票當天，林瑞霞第7次將搓章蓋給自己，而她就讀嘉義女中、現年高齡90歲的老師，也坐著輪椅前往投票所，用行動力挺68歲的林瑞霞。

林瑞霞就讀嘉女高二高三的導師（右一）已高齡90歲，排除萬難由女兒陪同投票，行動支持林瑞霞參選嘉義市議員。（提供／林瑞霞）
林瑞霞就讀嘉女高二高三的導師（右一）已高齡90歲，排除萬難由女兒陪同投票，行動支持林瑞霞參選嘉義市議員。（提供／林瑞霞）

傍晚，林瑞霞緊盯選委會在網站上公布的開票進度，今年選情激烈，東區議員席次18搶10，最後結果出爐，林瑞霞以1958票、第7度落敗嘉義市議員選舉。

1998年林瑞霞首次參選嘉義市議員獲1792票，只差230張票就能拿下席次，是她最接近勝利的一次，爾後得票數多落在1600至1800多票之間，11月26日選舉結果出爐，林瑞霞開出1958票，已創她參選以來最高紀錄。
1998年林瑞霞首次參選嘉義市議員獲1792票，只差230張票就能拿下席次，是她最接近勝利的一次，爾後得票數多落在1600至1800多票之間，11月26日選舉結果出爐，林瑞霞開出1958票，已創她參選以來最高紀錄。

這夜，許多落選的各縣市首長候選人都向選民道歉，強調自己不夠努力，但7戰7敗的林瑞霞謝票感言表示，美好的一仗她打過了，該跑的路程她跑盡了，該守的信仰也已經持守了，「因為我們從頭到尾，就是堅持不要砸錢選舉、不要宣傳車、不要大型看板，我們就是這樣做到了，『我也不會說我不努力，我們真的很努力。』」

林瑞霞與陳守玉選舉隔天前往文化路圓環謝票，兩人相擁。
林瑞霞與陳守玉選舉隔天前往文化路圓環謝票，兩人相擁。

她這次的12萬元保證金依然不會被沒收，也同樣可獲得一票30元補助，接下來，她下定決心，不再披戰袍選舉，但她誓言將選票化為公民力量，投入法治教育向下扎根、培力公民法治素養，剩下議會高牆內的未竟之業，就交給當選者與選民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