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櫃失火那天,我因為過幾天要回南部,找朋友到KTV聚會。唱到一半,我們在包廂聞到異味,一開始以為是朋友手機充電發出的燒焦味,後來也有朋友懷疑是有人在拉K,乾脆報警。電話接通以後,警察說:「你們這邊現在正在火災當中,趕快逃命吧,沒有人拉K」。可是我按服務鈴沒有人回應,當下也沒有廣播,我以為警察在開玩笑。

朋友先摸了門,發現還是冰的,就推開,結果煙全部往包廂灌。大家在濃霧裡走散了,我被朋友拖回原本的包廂廁所,我只記得說我撐不住了,醒來已經在馬偕醫院急診室。我腦袋一片空白,只想著:「我才進包廂不到二十分鐘,只是唱個歌,為什麼會變這樣。」

住院整整一個月,工作全部停擺,醫生說我呼吸道黏膜受損,很容易乾、痛,吃東西要放涼,也不能一直講話。有一次我在醫院偷吃泡麵,隔天喘到快要急救。

火災後我也很害怕待在密閉空間,害怕看到火、聽到救護車或火災警報也會讓我想躲起來。住院期間有一次遇到火災警報測試,我趕快按呼叫鈴,問護理師是不是真的火災,我要不要逃?出院後我也盡量外食、不開瓦斯爐,看到火災相關的新聞,我也都趕快轉掉。

出院後,蔡先生定居南部,平均每個月要回台北回診一次,包含神經內科、精神科以及針灸治療。(攝/梁駿樂)
出院後,蔡先生定居南部,平均每個月要回台北回診一次,包含神經內科、精神科以及針灸治療。(攝/梁駿樂)

出院後,我開始做高壓氧治療,關在壓力艙裡還關掉電燈,第一次療程我就差點昏倒。護理師開電視給我看,但我拿掉眼鏡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專心呼吸,也不能睡著。每一次高壓氧治療要兩小時,我都擔心會死在裡面。

我覺得自己應該是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以去掛了精神科,現在還在評估,醫生有開藥給我,讓我釋放壓力。朋友說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找我去唱歌,但就算請我,我也不願意。火災之後,我很想把自己封閉起來。

以前我很喜歡音樂,但現在不唱歌了,甚至聽到音樂都覺得煩躁,也盡量去沒有音樂的地方。

有一次去餐廳,隔壁小孩問他媽媽,「這個哥哥怎麼手一直在抖?」他媽媽就跟他說,「不要亂講話,人家可能身體有病」。我好像很容易接收到別人異樣眼光,也只能聽一聽就過去。醫生有說我可以申請重大傷病卡,但我還是覺得,我要當個正常人,我不要跟別人不一樣。

吸入性嗆傷的後遺症,讓蔡先生的手會不自主顫抖,情況時好時壞。(攝/梁駿樂)
吸入性嗆傷的後遺症,讓蔡先生的手會不自主顫抖,情況時好時壞。(攝/梁駿樂)

你問我2021年的新希望?希望官司趕快結束,錢櫃能給我們合理的賠償和道歉。火災時,他們把所有警報都關掉,完全是草菅人命。錢櫃最開始找我和解,拿一張白紙要我開價錢,但連醫生都不知道要治療多久、要多少錢。從出院到現在,沒有一場正式的說明會或是道歉,明明是在林森錢櫃出事,卻派了西門店的專員跟我溝通,我想他也很無奈。

我很堅持要走訴訟,因為感覺不出錢櫃的誠意。出院後回診要搭車,錢櫃只給我一張加值好的悠遊卡,後來我摔倒才讓我搭計程車。所有東西都要主動報帳,我們就好像乞丐去要錢一樣。團體訴訟成立之後,錢櫃轉為被動,也不再負責任何醫療費用。

蔡先生自述傷後記憶力衰退,習慣拍攝照片記錄生活。(攝/梁駿樂)
蔡先生自述傷後記憶力衰退,習慣拍攝照片記錄生活。(攝/梁駿樂)
蔡先生請友人拍下這張照片,呈現自己傷後將自己封閉的意境。(攝/梁駿樂)
蔡先生請友人拍下這張照片,呈現自己傷後將自己封閉的意境。(攝/梁駿樂)

醫生說吸入性嗆傷的後遺症,一百個人只有三個會中,卻發生在我身上。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能慢慢調整心態,能放下就放下。因為腦部有受損,我常常今天就忘記昨天的事, 所以拍照記錄生活,我活在照片的世界裡,只要拍照就會很開心。最近想把我的Canon 5D升級成R5, 5D太重了,我現在拿不穩,R5輕一些。受傷之後我都靠保險還有老本,現在慢慢找回攝影的手感。現在最希望訴訟有結果,攝影棚能夠弄起來,那就太好了。

蔡先生以水火無情總結2020年,表達自己遭遇火災的深刻經歷。(攝/梁駿樂)
蔡先生以水火無情總結2020年,表達自己遭遇火災的深刻經歷。(攝/梁駿樂)

#2020關鍵字:水火無情

之前聽人家講水火無情,但你沒有經歷過真的不知道。2020就像是一場災難,疫情、政治外交風暴,還有自己經歷火災。而且台灣今年一直欠水,沒有水你也不能生活,我才說水火無情,只能認命吧。

——關於【2020大事記.憶】——

無論風雨磨難,留下傷痕或歡笑,2020年的台灣都值得好好記錄。P#新聞實驗室採訪13位人物,邀請讀者傾聽他們經歷關鍵一刻寫下的生命故事,從他們的2020關鍵字,回顧這一年發生在台灣這塊土地的重要印記。更多故事,12/14 - 27,每日1800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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